牌楼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国外有华人聚集的唐人街大多立有牌楼。北京历史上重要的街巷,常以牌楼为主要标志。然而随着城市的变迁,这种标志几乎被岁月冲刷殆尽。西单牌楼、西四牌楼、东单牌楼、东四牌楼这些地名,随着标志性牌楼的拆除而改名西单、东单、西四、东四,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人能了解这些名称后面的具体含义了。著名古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认为,北京城里的牌楼不仅是极为重要的文物古建筑,属于人类文化瑰宝,还有烘托北京城整个市容风格的不可替代的作用。现今京城,唯一仍依清代规格保留下来的古老街巷,仅存于安定门内国子监街,又名成贤街。
国子监街东起雍和宫大街,西至安定门内大街,南为方家胡同,北为五道营胡同。国子监街是京城唯一保存四座牌楼的古巷。横贯街巷四座一间式彩绘牌楼,将这条浓荫蔽日的街道,点缀得分外古朴庄肃,著名的北京国子监和孔庙就座落在这条街巷的中端偏东。两组建筑坐北朝南,东为孔庙,西为国子监,符合古代“左庙右学”的规制。街上四座牌楼,东西街口各一座,额枋曰“成贤街”,国子监大门两侧各一座,额枋曰“国子监”。
(现今的成贤街和国子监牌楼)
据考察,北京现存街道上的明、清牌楼有6座,即国子监街上的4座牌楼、朝阳门外神路街东岳庙前的琉璃砖牌楼、颐和园东门外的牌楼。笔者所要着重考察的是:牌坊和牌楼是怎么发展演变而来的?成贤街与北京的坊有什么历史联系?国子监街四牌楼到底是建于何时?民国至现今有哪些变化?这是当前我们亟待解决的几个问题。带着种种疑问,笔者搜集了诸多历史典籍和研究论著,并参考了诸多有价值的学术论文,逐步对其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认识和了解。
一、牌坊和牌楼的历史演变
牌坊和牌楼的起源和发展经过了长期的发展演变过程。当今学术界很多学者认为,牌楼与春秋以来的里坊制度密切相关,特别是北宋中期随着里坊制的解体,出现了脱离坊墙的独立的牌坊。这一观点可谓有史可证,但并不全面。
关于牌坊的起源,民国时乐嘉藻先生认为,现在的牌坊,来源主要有三方面:一是设于道周围或者桥头及陵墓前面的,这是由古代华表发展来的。华表的设立,本来是为了道路标志所用的,现在也是如此,或者也变成了装饰之物,就是牌坊[参见乐嘉藻:《中国建筑史》,团结出版社,2005年1月,第85页]。而据乔云飞、罗微的研究,华表的起源很早,汉代时候便有人认为它是由古代流传的尧时的“诽谤之木”演变而来。当初尧帝将之立于桥梁,在柱头上相交而成。秦朝废弛,汉代开始恢复,“大板贯柱四出”的华表,可以在许多汉画像石刻及元画中看到,其形状为木柱上用两块十字交叉的板。它主要位于官署、驿站和路口、桥头两边,是作为一种识途的标帜。晋代华表以横木相交于柱头,状如花,形如桔槔,在大路交通要道都设置,当时西京称之为“交午柱”。华表开始出现在陵墓前,作为坟冢的标志物,约始于东汉,多为石制。到南北朝时,陵墓前使用华表更为流行。在明清有的民间冢墓前面仍可看到立两座石制的标竿[参见乔云飞、罗微:《牌坊建筑文化初探》,载于《四川文物》,2003年第3期]。
二是设于公府坛庙大门之外的,是由古代的乌头门而来。《唐六典》上记载说,六品以上官员,仍用乌头门。乌头门类似现在的棂星门,而乌头门也有变为牌坊样式的[参见乐嘉藻:《中国建筑史》,团结出版社,2005年1月,第85页]。据金其祯先生的研究,宋李诫的《营造法式》对如何建造“乌头门”作了详细规定和介绍,云“其名有三,一曰乌头大门,二曰表揭,三日阀阅,今呼为棂星门。”由于“乌头门”含有族表门第之意,因此“乌头门”在宋代的《营造法式》中又被称为“阀阅”。由于“乌头门”起了标榜“名门权贵、世代官宦”之家的作用,因此成了上层等级的代名词,后世所称的“门阀贵族”、“阀阅世家”也即由此而来[参见金其桢:《论牌坊的源流及社会功能》,载于《中华文化论坛》,2003年第1期]。
三是用以旌表忠贤贞烈,是由绰楔之制发展而来的。之所以变名为坊者,是度量绰楔的设置,或者在坊门,或者是按照它的规制,美其名曰坊。牌与榜相同,是用来揭示的,旌表之法,必然有词书写于片木制上,揭示给民众。所以牌,是用来书写字的片木,坊,是用来支持或装饰此牌的建筑物。[参见乐嘉藻:《中国建筑史》,团结出版社,2005年1月,第85-86页]据乔云飞、罗微的研究,乐嘉藻所言的旌表忠贤贞烈的绰楔之制,可以上溯到西周时期,汉代亦延续下来,而唐宋时尤甚[参见乔云飞、罗微:《牌坊建筑文化初探》,载于《四川文物》,2003年第3期]。
据乐嘉藻所言,华表、乌头门、绰楔之形制,都是两柱相对而立,后世的棂星门以及现在简单的牌坊,也用两柱,除了棂星门外,无论用在何处,现在都叫坊了。其形制则由两柱进为四柱,也有用六柱的[参见乐嘉藻:《中国建筑史》,团结出版社,2005年1月,第86-87页]。
周代的揭橥与上面三类中的华表和绰楔相近,可以称得上牌坊的初始来源。而根据乐氏后面的注解,我们可以知晓,最早原始氏族部落门前各有一图腾竿状物以便区别。后来的华表有学者认为即来源于这种图腾杆子。诚如是,则原始部落门前的竿子便可称得上是华表(乃至牌坊)的最早来源。总之,乐氏认为,由周之揭橥,变为汉之华表及五代之绰楔,后来由绰楔而又变为牌坊,即今之节孝坊、乐勅坊等。而据金其祯的研究,最迟在春秋中叶,已经出现了衡门,亦可看做牌坊的原始雏形[参见金其桢:《论牌坊的源流及社会功能》,载于《中华文化论坛》,2003年第1期]。
由华表演变来的,现在仍有最古式之华表,即现在道口之指路牌。另如有用作装饰用的,如宫门外及陵墓上之华表。有用作牌坊式者,如北京各大街、各胡同口之牌坊;玉蝀桥、积翠桥等两端之牌坊及陵墓上之牌坊[参见乐嘉藻:《中国建筑史》,团结出版社,2005年1月,第88页]。那么,据此可推知,国子监街两旁的“成贤街”牌坊,其主要功用,应该还是起一种标示街道的意思,与此义相合。它的源头可以上溯到汉之华表,再往上推可以至周代的揭橥。而联系到揭橥的造型及功能,我们甚至可以上溯到尧帝时期于桥头设立的“诽谤之木”。
在唐时有乌头门之形制,似由对立的两柱之中,加以门扉,置于大门之外,此样式变为后世的棂星门,现在仍有,如各坛庙之棂星门[参见乐嘉藻:《中国建筑史》,团结出版社,2005年1月,第88页]。据此可知,孔庙属于坛庙,孔庙大门一般都有棂星门,北京孔庙大门称“先师庙”,其形制虽与其他孔庙不同,但也曾称为棂星门[据乐嘉藻先生对“棂星门”之注解:灵星即天田星,古时祭先祭灵星。宋仁宗天圣六年(1028年),在郊外筑祭台,外垣置灵星门。宋景定《建康志》载,移灵星门用于孔庙,即以尊天之礼尊孔。后来以门形如窗棂,故改称灵星门为棂星门]。北京的天坛圜丘坛、地坛方泽坛、日坛内坛等皆有棂星门,它是坛庙的重要标志。也有用作牌坊式的,各公署大门外之辕门牌坊,也属于此类型。据此可知,国子监街上的“国子监”牌楼,应该由此而来,因为国子监属于教育行政管理机构,其最高官员祭酒清初曾经是正三品,后改为从四品。因此,“国子监”牌楼应是作为公署而设的。这一形制应该是由唐之乌头门发展而来的。由此我们也可以知晓,无论是坛庙还是衙门公署,它们应该都具有一定的品级,是君主制时代权威等级制度的一种象征。
牌楼和牌坊是有一定区别的,牌楼上面有斗拱楼檐遮盖,牌坊则无,因此成贤街和国子监牌坊应称牌楼更为合适,但这种区分主要是近现代学者如梁思成、罗哲文先生等提出的,之前则相对模糊。根据梁思成先生《敦煌壁画中所见的中国古代建筑》一文,他以敦煌北魏诸窟中的阙形壁龛为论据,提出北魏时的连阙(两阙间架有屋檐的阙),是阙演变为牌楼的过渡样式,“连阙之发展,就成为后世的牌楼”。而阙最初见于春秋时代,是显示官爵、区别尊卑、崇尚礼仪的装饰性建筑。而到了汉代,阙已非宫门专有,祠庙、陵墓、官宅都建起阙,作为铭记功绩和装饰之用[巴玥、栗功:《探究中国传统牌坊建筑的历史性与文化性》,载于《作家杂志》,2011年第8期]。因此,我们可以将“阙”看成是牌楼形制的原始蓝本。
牌楼的出现似乎很早,据欧阳修《新五代史·杂传第二十七》所载:“光化三年,梁兵攻定州。郜遣处直率兵救之。战于沙河,为梁兵所败。……初,有黄蛇见于牌楼,处直以为龙而祠之。”(《钦定四库全书?五代史卷三十九》)可知光化三年(900年)即在唐昭宗李晔执政时期,便出现了牌楼之称,由此可知,牌楼的出现似乎可以追溯到唐末。
元代似乎亦有牌楼之称,根据《元史·百官志第三十六》:“牌楼口千户所,秩正五品。”(《钦定四库全书·元史卷八十六》)另根据《明集礼卷一?吉礼第一?祀天》:“执事斋舍在坛外垣之东南,牌楼二,在外门外,横甬道之东西。”《明典汇》载,洪武二年(1369年)八月,诏儒臣修纂礼书。三年(1370年)九月书成,名《大明集礼》。由此可知,在明初洪武年间确实已经有牌楼存在。但查看此时典籍中的牌坊、牌楼之划分似乎如前面所言不是那么明显。例如,明代《对山集?阌乡儒学记》:“庙东西又牌坊二,盖自洪武时县令金元亮创为,至今已百有四十岁,岁远人亡,可知其陋否也。”(《钦定四库全书》)
明清时期,立牌坊成为一件极为隆重、极不容易的事,是由各级官府乃至最高封建统治者来控制的一种官方行为。根据当时的规定,凡是通过科举考试获得举人以上功名的人才,或经地方学校选拔、考核,选送到国子监读书的岁贡、恩贡、拔贡、优贡、例贡、副贡等,可在经地方官府审核批准后,由地方官府按规定“牌匾银”官方出资建功名坊。洪武二十一年(1388年),廷试进士赐任亨泰等及第出身,有司建状元坊予以旌表。圣旨建坊正是自此开始的。那么,这就更加证明了上边的推论,即洪武年间已经有牌坊(牌楼)存在,但立牌坊是一件极为隆重和不易的事情,只有获得举人以上功名的人才以及入国子监读书的贡生,才能经政府审核批准后出资建功名坊。(责任编辑:墨翰)